【糖珍果】吹笛人（2）
第二章
跟着金硕珍走进贴着“Suga”的休息室时，田柾国更紧地攥住了丈夫的大手。Suga——闵玧其，坐在屋里偏角落的位置，一只脚踩在沙发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到进门的人，懒散地起身。
“玧其，真的好久不见。”金硕珍张开双臂上前。对方还是懒洋洋的，一个不温不火的拥抱，放开后拍了拍金硕珍的肩，声音也很慵懒：“硕珍哥。”
金硕珍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闵玧其的注意力则已经开始转移，他歪斜过身子，像一只探头探脑的猫科动物，瞄准了站定在金硕珍身后的田柾国。
“Suga哥你好！我是田柾国，是珍哥的爱人。”立刻发现自己被盯住的田柾国站直了身子率先开口自我介绍道，末了龇着一对儿兔牙傻傻地笑着，比起一名omega贤内助倒更像一个天真而热情的大学生。
“你好，小白兔。”闵玧其摆了摆手。
田柾国一时有些错愕，他还是第一次被刚认识的人这么称呼。不，或许曾经也被一些什么轻浮之人类似的逗弄取乐过，也是在刚刚分化成omega的遥远记忆里了。这下近距离站着，他才注意到闵玧其有多么瘦小，比他矮小半个头，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他毫不掩饰自己不拘一格的态度，那股清冷感却仿佛赋予他傲慢的资格，明明感受不出任何alpha的信息素。
“……来我们的庆功宴吧，有的是时间好好叙旧。”
说是说叙旧，男人们挤在酒吧的卡座里只是侃天侃地，酒气熏天中听起来像那么点样子的计划和明显是吹牛的都有。事业是田柾国插不上的话题，他就默默地看着丈夫灌下一杯又一杯，只有些忧心地想着待会儿又得联系司机来接他们回家了。
“玧其，你倒是说说，这次回韩国找想要的声音，到底怎么找啊？”席间有人突然高声问。
被点名的闵玧其放下举到嘴边的酒杯：“传统的方法就从像这样的酒吧跟livehouse的驻唱里找，可是这些人，各个自以为怀才不遇，心高气傲的很。现在流行的是从网上的业余爱好者里找，大海捞针，大多专业素质也实在不够出道，还得培养，到头来都是浪费大把时间。”
有人嬉笑说闵玧其还是那么挑剔，还有人说你干脆开个选秀节目。大家又纷纷开始要把话题转到闵PD是多么严厉的一个完美主义者。
“我们柾国就很喜欢唱歌呢。”金硕珍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嘈杂中并没有人很在意这句话，闵玧其倒是来了兴致：“真的吗？硕珍哥和我们讲一讲。”
“我也不了解这方面，柾国，不如你自己来跟大家聊一聊吧？”
田柾国酒杯举到嘴边愣住，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加入合唱团也不过就在昨天，何况只是社区的合唱团，何况他甚至还从未正式地在金硕珍面前开唱过……他是怎么放心在这一群专业从业人员提这件事的？
“……只是在社区的太太们组成的合唱团里，一个打发时间的爱好而已。”
男人们起哄起来，有人拍手叫着嫂子来露一手，田柾国紧张地向金硕珍投去求救的眼神。对方给予他一个鼓励的笑，轻轻拍了拍后背：“柾国想唱就唱吧，以后合唱团表演会有比这还多的观众。”
这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闵玧其，那人正歪着脑袋观察他，就像刚刚在后台时那样。
“那……就让大家见笑了！”他挠了挠圆鼓鼓的后脑勺，一鼓作气。
在座的拍手称快，田柾国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就地随口唱两句，闵玧其却一个响指招呼酒吧的侍应生过来，让人准备一下跟前不在使用中的驻唱舞台。这可让好容易强打精神的田柾国一下子又有点慌了。
“以后合唱团表演的话，会是比这更大的台子。”闵玧其看向田柾国，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脸上狡黠的笑。
被推上台前固然不好受，但更让田柾国受不了的是被人小看。闵玧其这番成心或无意的挑衅倒真的燃起了他的好胜心。刚才还畏畏缩缩的青年听罢，大大方方地起身走上台。舞台灯的直射有点晃眼，台下的听众在暗处被衬得面貌模糊。原来台上的视角是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他更松了口气。
……
And God, tell us the reason
Youth is wasted on the young
It's hunting season
And the lambs are on the run
Searching for meaning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
一首《Lost Stars》唱完。记不住歌词所以还要把手机拿出来对照着看，让他气势上弱了几分，但也很好地分散了注意力，只是盯着屏幕一词一句地静心唱歌，不用看台下人的反应，自然也就没看到金硕珍难得如痴如醉的神情。观众们似乎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金硕珍带头用力鼓掌。
田柾国羞赧地一路小碎步跑回座位上，大家都在夸他的表现很不错，金硕珍也一手和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脑勺。这是一直以来他向田柾国表达鼓励和肯定时的小习惯。但田柾国并没有体会到预想的满足感，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些都只是对他敢于上台开口唱这个行为本身的鼓励，没有人在意他真的唱得怎么样，他不想要这些虚假的称赞。
“不太行啊。”所有人转过头去，看向冷不丁说出这句话的闵玧其。
“虽然都在调上，但发声方式完全不对。说是合唱团的，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唱法在合唱团曲目里。”他刻意看了眼田柾国的反应，接着说完，“硬要说的话，算得上优势的是音色很不错。”
旁人都推搡着他说玧其哥也太较真了，他只笑着说职业习惯而已。田柾国则微妙地撇着嘴，一脸并不易察觉的不高兴着。这样想或许很失礼，或许对他的丈夫也不太好，但他确实在想，这个闵玧其是不是在针对自己？
大家都喝到足以保证自己没法直线驾驶的程度，这局才算是散了。给金家的私人司机打完电话，田柾国又给坐在身边喝得双颊红扑扑的金硕珍喂了一口冰水。他的丈夫酒量还可以，但是非常上脸，而酒量更小的他今晚并没有喝多少，但是向来遵纪守法的这对夫妇还是老实安分地等待司机来接他们。
醉鬼们陆陆续续打完招呼离开，田继国这才注意到只剩他们俩加上闵玧其三个人。
“Suga哥怎么回去呢？”
“我跟玧其说了，我们送他回家，正好顺路。”金硕珍代替闵玧其回答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田柾国只在心里嘀咕道。每每这种喝酒的场合虽然需要联系司机很麻烦，但他其实很享受回家路上两个人醉醺醺地依偎在后排座上亲热。这下车里却要再加进来一个外人，他自然是不太高兴的。
气氛正有些微妙的尴尬，司机正好到了。走到车前，田柾国明白一般情况下让家中男主人坐副驾驶是理所应当的，却鬼使神差地突然耍起小性子。“哥，我想一起坐后排。”他伏在金硕珍的耳畔带着不无蛊惑的嗓音轻声说，顺便释放了一点自己的大海信息素。
金硕珍哪里会拒绝他这么要求，于是主动开门让闵玧其坐进了副驾驶，他们小夫妻俩相互搂着腰嬉笑着撞进了后排座。
汽车行进过程中金硕珍似乎想说点什么三个人都能加进来的话题，却一直被田柾国打断。他几乎是像树袋熊那样挂在金硕珍宽阔的骨架上，让人很难说是小孩子式的撒娇还是omega娇妻的示爱。他用一种很隐蔽并不露骨但足够撩拨的方式，轻轻啄吻金硕珍漂亮的下颚和颈侧，结实的大腿还有意无意地架在对方的腰上，把金硕珍的注意力全部拐了过去。
间隙田柾国圆溜溜的大眼睛还刻意瞄向前方的后视镜，副驾驶座上的闵玧其的确正看着他们。那双小眼睛很适合掩藏各种情绪，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田柾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只是omega的天性使然。他们固然温和软弱，不如alpha具有强烈的独占欲和攻击性，但独偶的生理规则使得被标记过的omega格外依赖和敏感，像这样需要宣誓对alpha的主权来排解不安的现象也是常有的。
还算克制的亲昵中，森林和海洋的气味情不自禁地在狭小的空间内彼此冲撞，田柾国这下更加确认了——闵玧其是beta。没有任何alpha或omega不会被此刻空气中的暧昧刺激而本能地释放些许信息素。
车开到了闵玧其现住的小区门口，他随意地道了一声“谢谢，晚安啊”，也不自讨没趣地去看后座黏在一起的俩人，打开车门准备离去。
“Suga哥，我送你过去吧！”田柾国话喊出口，回头看了眼丈夫。金硕珍也有点错愕，但点了点头。
两个人先是沉默地并行了一会儿，气氛尴尬得让田柾国后悔极了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原因不明，闵玧其大概是不喜欢他，他也不想吃力不讨好地去巴结闵玧其，但的确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去接近这个突然出现的闵玧其。此刻尽管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度这个褪去舞台光环好似也挺平凡的beta青年，但回想起方才被震撼的时刻，他仍然心潮澎湃。
“小白兔，”闵玧其先打破了沉默，“特意来送我，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田柾国被问住了，的确，被这样起疑心也很正常，但他自己也实在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趁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慌乱之前，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叫小白兔，叫我柾国就好。”
“嗯，柾国，很特别的名字呢。”
闵玧其停顿了片晌，流露出微妙的不好意思之情：“我这个人直性子，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看你第一眼想到小白兔了，就这么喊出口了。”
真的这么像吗？田柾国简直想在黑灯瞎火中立刻照个镜子确认一下。闵玧其这样似乎是主动卸下坚硬的外壳来，倒是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许多，觉得或许更信任更亲近他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Suga哥刚才评价我唱歌，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吗？”
“嗯。你现在的水平确实太业余了，但是我说你的音色很好，也是真心话。”
“那……我想提高水平的话，你有什么建议？”
闵玧其似乎是很惊讶田柾国会如此执着，又歪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他，就好像这是他表达对一个个体格外感兴趣时的习惯。这一专注的注视让田柾国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不敢对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刚刚被拉入社区的合唱团，家庭主妇们打发时间的，被看中的原因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们缺男声，何必这么认真呢？
“短期的建议，说实话我给不出来，这本来也不是短期就能矫正的。”闵玧其意外地拿出认真的架势来，“但你真的想有质的改变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想要改变。我想唱得更好。”
他们正聊着就到了闵玧其的家门口。两人双双停下脚步，头顶只有一盏幽幽的路灯，田柾国的双眼却依然炯炯有神得发亮。
闵玧其像是犹豫了片刻，从夹克的内兜里翻出一张有点皱巴巴的名片，看来精心地准备这些也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上面有我最近才在首尔订下的工作室地址，和我一起工作的也都是很专业的人才。你要是真有兴趣的话，有空可以直接过去找我。我除了晚上睡觉基本都在工作室。”
他说完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纠正了自己：“不，有时候睡觉也在工作室。”
田柾国怔怔地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谢你一直送我到家。晚安，柾国。”
——————
那一天之后过去了好几天。金硕珍照常地早出晚归工作，田柾国则在家做好妻子的本职工作。他没有跟丈夫提闵玧其邀请他去工作室这件事，那一晚回到车内，金硕珍嘟嘟囔囔地问他们有没有聊什么，他只是模糊地回答很好奇真实的歌谣界是什么样，问了一些问题。裤子口袋里的名片也再也没拿出来过。
到了一个周五傍晚，这天是社区合唱团要进行例行排练的日子。田柾国从中午开始就在家精挑细选穿什么衣服过去，他扫过大衣柜里各种黑黑白白的潮牌，最后一咬牙换上了一件紫芋色的套头毛衣和宽松的白裤子。镜子里的自己很可爱，其他太太们一定也会这样夸的。
“柾国！你加入的正是时候，”李太太把这个年轻的omega当宝贝弟弟一样疼爱，“我们今天开始练习新的歌，顺利的话圣诞演出参加市里的比赛！”
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们都纷纷向他投以期待的眼神，大家先是人手一份拿到歌谱，再一起坐下来听要学的歌曲，是一首圣诞颂歌。
田柾国心不在焉的，视线跟着自己的声部的谱子没一会儿就跑偏了不知道歌放到了哪里。之后他们按声部来各自练习，和他同在一队的是两个矮小得多的男性omega，拥有标准omega式丰腴的身材，他总是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柾国学得好快！”“田太太唱的很好呢！”“柾国，可以教一教我这里怎么唱吗？”
他很快就成为合唱团里的小明星一般的存在，他笑脸盈盈地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和期待，但脑海里一直是闵玧其歪过脑袋和身子盯着他的样子，一直是那天晚上他说的发声方式完全不对。
“对不起大家！我有事先走了。”毫无征兆的，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不等在场人反应过来转身就离开，头也不回。
他回到家里，到处翻找那张名片，几乎把房间里快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从那一晚传的裤子的口袋里翻出了已经严重发皱发白的小纸片。这张名片就跟着衣服一起被丢进洗衣机已经折腾了一番，上面的字迹模糊不堪。田柾国就着不太清晰的文字估摸大概是哪里，没有心存半点犹疑驾驶自己的车前往。
站在推测的地址按响了门铃，他这才开始忧虑要是错了他该怎么办？这是他和闵玧其之间现在唯一的联系，金硕珍肯定还有其他更可靠的联系方式，但他不想打扰他的丈夫，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哪位？”时间久到他快要放弃，终于有人应答。是听的次数还并不多但记忆足够强烈的声线，经过电流的传播更加富有磁性。是魔笛的乐声，而他是迷失的孩童，听到这声音才安心下来找到了方向。
“是我，田柾国。”
“……进来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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